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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死寂过后，教室里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这和最热闹的时候的菜市场有得一拼的嘈杂声，可不是刚才那一两声找不到源头的笑声可以比拟的。
许艾唇边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暴躁，莽撞，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无谋到了接近单纯的程度——如果他曾经碰上的那些对手，有一个是像眼前的这个人这样，他之前的日子，应该会过得更轻松许多。
当然，应该同样会少很多乐趣。
见杜飞鸣——如果他脑子里那份不属于他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这应该就是面前这个人的名字——终于从刚才的事情当中回过神来，涨红了脸，一副想要爆发，但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嗓子的样子，许艾言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如果不是的话，”低声笑了一下，许艾言抬起手按住跟前的人的肚子，将人往远离自己的方向推开了些，“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比较好。”
他收了脸上的笑容，直直地对上了对方的双眼：“——会让人误会的。”
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许艾言的意思，杜飞鸣顿时睁大了眼睛：“你——”
上课铃仿佛掐好了时间一样响了起来，盖过了那句还没说出口的半截话。捧着教科书的老师准时地出现在了门外，脸上还带着看到了意外状况的惊讶表情。
“怎么了？”
看了看许艾言面前翻倒在地的课桌，又看了看两个面对着面，怎么看怎么像是对峙的人，年过三十的男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发出了理所应当的疑问。
许艾言清楚地看到了面前站着的人双眼当中，那一瞬间显露出来的心虚和紧张。
“我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许艾言移开视线，弯下-身去把桌子扶了起来，“刚好把桌子给撞翻了。”
伸手捡起落在自己脚边的课本放到桌上，许艾言继续说道：“杜飞鸣是来帮我的。”
那语气，自然得就好像这真的就是刚才发生的事实一样，一点儿能让人产生质疑的地方都没有。
“对了……忘了说，”将那本在一堆学生用书册当中，看起来特别显眼的色-情杂志拿起来，放在一堆书的最上面，许艾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朝跟个柱子似的杵在那儿的人笑了一下，“谢谢。”
要是换了没有亲眼见到过刚才发生了什么的人来，大概都会觉得他的这句道谢，毫无疑义地出自真心。
至于面前这个人听到这话，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就不在他关心的范畴里面了。
把最后一本业本放到桌上，许艾言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像是这时候才注意到边上的人似的，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你不回座位吗？”
“别担心，我没事的。”
这么说着，他弯了弯嘴角，仿佛觉得对方的表现很可爱一样。
听到许艾言的话，杜飞鸣愣了愣，张嘴似乎想要说话，但最后还是呆呆地应了一声“哦”之后，就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老师这个角色，还是有一定的震慑用的。
至少刚才踹翻了他桌子的那个家伙，并不在那能够完全不在意老师这个身份，肆意行事的范围里头。
许艾言轻笑了一声，把摆满了桌面的书推到一边，拿出课堂笔记，做出一副准备专心上课的样子来。
老师盯着桌上那本太过惹眼的杂志看了一会儿，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好事，不过现在我们先开始上课，”把手里拿着的课本放到讲台上翻开，老师开口说道，“翻到一百三十页，上次我们讲到……”
许艾言躲在叠起的书墙后面，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历史。
要不是一上来就是这门具有代表性的课，他都要忘了，原主本来学的，是文科了。
似乎一直以来，这个国家的人总都认为，比起文科来，理科才是正统，才是通向光明前途的“正确道路”，也是更适合男性踏上的道路——所以，通常在分科的时候，选择了这一选项的，都是“大部分男生”和“小部分特别优秀的女生”，而另一边更多的则是，“更适合这个专业的”女生，以及“在学习上没什么希望”的男生。
在高中的时候，许艾言听多了这样的言论。
他不认识多少这个年纪的人，也不清楚这么多年过去，这些观念是不是有什么转变，但就不久前他在办公室听到的一些讨论，想来事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虽然他从来都觉得，将这个个人的差异，划归为性别的原因，简直就是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愚蠢。
不说别的，那个本该坐在这里的原主，原本的成绩，也都可以考得上重点大学了。
当然，在他来了之后，这件事的可行性，可就得打上个问号了。
就算他真的对这当年自己没有学过的课程感兴趣，也绝对不可能浪费那么多的精力，去考那什么见鬼的名牌大学。
他并没有为这个人过完一生的打算。
侧过头，对从刚才开始，注意力就完全没在课堂上的人笑了一下，许艾言拿起放在桌上的铅笔，随意地在书本空白的地方画起涂鸦来。
要他说，高中这段时间里，最大的乐趣就是这个了。
“你可以选择其他方式的。”
脑子里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许艾言的动略微顿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
另一个当事人，这会儿可还盯着他的后背，试图用眼神在他身上穿一个洞来着。
许艾言翘起了嘴角。
“为什么要？”
他这么问道。
许艾言不清楚所有事情的开端，也没兴趣去了解这其中的曲折故事——那个导致原主在一天前站在了天台边缘的罪魁祸首之一，以后有极大的可能会给他造成他最不喜欢的麻烦，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这么做难道不是最简单，见效也最快的办法吗？”
许艾言的笔尖顿了顿，在书上的卡通角色的手里，画上了一大束四叶草。
他并不觉得，在刚才那件事之后，杜飞鸣还有办法继续像以前那样对待他。
——真要是这样，这件事反倒要多出那么一点乐趣了。
勾上了最后一笔，许艾言翻过了画着涂鸦的一页，继续扮演着自己认真听课的乖宝宝的角色。
在离开学校，一脚踏入了成年人的社会之后，想必每个人都曾经怀念过那段在校园当中，除了学习之外，什么都不需要考虑的日子，但一旦重新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他就会发现，那所谓的单纯与美好，只不过是时间为自己的记忆加上的滤镜罢了。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种整天坐在课桌前面的日子，都不会太过有趣——尤其是在尝过那没有太多条条框框的成年人生活之后。
许艾言想，这应该就是他这会儿特别想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原因了。
好不容易熬过了漫长的四十五分钟，许艾言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刚刚帮老师去办公室跑了一趟腿的课代表就站在了他边上，有点唯唯诺诺地开了口：“那个……林老师让你去办公室一下……”
许艾言记得，这个班的班主任就姓林。
“就叫我一个？”
偏过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人，许艾言这么向眼前的人确认。
“嗯……嗯。”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这个看着比实际年纪还要小很多的女生缩了缩脖子，那回应的声音更是跟蚊子叫似的，不仔细甚至听不到。
要是放在电影里，这样的角色，通常才会是遭受欺凌的最佳选择。
然而，现实和杜撰的故事，总是有着微妙的差别。
“好，我知道了，”将桌面上有些碍事的书都放回抽屉，许艾言朝面前的人笑了一下，“我马上就去，谢谢。”
正好他也可以把昨天的业一起交了。
好歹他都花上那么长的时间把这些东西写完了，总不能就这么浪费掉不是？
许艾言不喜欢做白费力气的事情。
翻出需要上交的业，许艾言没有理会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就和之前进来的时候一样，无比自然地走了出去。
或许这样的光景在这个班里实在太过难得，所以才会吸引那么多的注意力。
许艾言唇边的笑容带上了一抹嘲讽。
总有人说，孩子是这天底下最为天真和单纯的生物，但说这些话的人并没有意识到，正是因为这份天真和单纯，这些孩子的那份恶，也纯粹得令人恐惧。
哪怕没有亲身经历过，他也能明白，那份被人赞美的纯粹，是怎样毁掉一个人的人生的。
世界上明白这一点的人并不少，但却极少有人将之诉诸于口，就仿佛只要说一点这种“如天使一般纯洁可爱”的孩童的不是，都是犯了什么永不翻身的罪大恶极的事一样。
在办公室外停下了脚步，许艾言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并没有关上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