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那个一直被他隐瞒着的秘密时，隐的声音中也带上了些许苦涩。
几声清脆的神乐铃传来，却是隔壁的巫女们已经开始了神乐舞的表演，百姓们虔诚地合眼，祈愿神明为他们降下福祉，以及，饶恕他们曾经犯下的渎神罪行。
“其实，玛丽苏酱也好，我也罢，我们都是一些……早就已经被神隐过的人呢，”隐稍微整理了一下心情，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变得柔和：“我们的真正来处，是百余年前，后来我们被一个特定的存在神隐，一直这样子走过九个世界，就是为了摆脱那个神隐了我们的东西。”
“那，主殿，这种东西，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鹤丸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面上有担忧之意一闪而过。
“如果非要确切地说出个定义的话，它应该是可以被认定成某种神明？”
隐微一沉吟。
“我和玛丽苏酱都被它所操控，原本……只能将对方杀死方能得到解脱，可是我做不到。或者说，无论是我，还是月姬，都一样。”
“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么？”
三日月的手心悄然攥紧了出阵服。
“有的，”隐点头：“我和她，一起成功地离开这个现有的时之政府时间节点，或是一起死，死在我们这三千世界中的所谓检非违使手里。”
也就是说，无论结局是好是坏，他们都不可能在他们的本丸里长久停留。
“主殿……”鹤丸忽然开口说了一句：“当初，我们痛不欲生的时候，是您从暗堕的边缘拯救了我们，给了我们另一次新生的机会，我还有本丸里的所有刀，都只认您一位主人，更不要说，月姬她……”
是将他从深渊中拯救出来的主人，也是他唯一认定的爱人。
当年，经历了足有四任审神者的他，带着本丸里其他幸存不曾暗堕的刀剑们勉力支撑着，直到那个纯白的少女，带着温柔的微笑来到他们身边，成为他们的审神者，与他们互相成全，互相救赎。
那是曾经历过无数风浪却依旧维持着最为本真的纯净与温柔，正是这如月光洒落的温柔，让本应该起舞于云间的，自由自在的鹤，情愿为了她收起飞翔的翅膀，从此以后，只为她一人而停留。
“我明白的，”隐的眼中带上了些许笑意：“所以我那时候才愿意把她托付给你。”
哪怕时间或许不会太过长久，他却还是希望那个孩子能够和她所爱之人度过一段幸福的时光。
“时间，还剩下多久？”
三日月忽然问道。
“我也说不分明，不过我总有种直觉，主神系统，也就是我方才提到正在追杀着我们的检非违使，和突然消失的白泽有关系。”
隐思量片刻，低声道：“能够突然间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战斗力，甚至超越了一个普通人类所能拥有的极限，这几乎是可以肯定了是主神系统的手笔。也许，找到白泽的时候，就是这一切事情结束的时候了吧。”
“……我明白了。”
三日月难得收敛了笑意，垂眸看向一个跟在母亲身后，牵着母亲衣摆的孩子。
孩子不过八九岁光景，面黄肌瘦摇摇欲坠，显然是已经跟在家长们的身后，很是忍饥挨饿了一段时间。
“母亲，如果让我们忍饥挨饿，从不赐给我们食物就是那所谓的神明之意，那我宁可对天子大人献上我的一切啊，他还在的时候，我们的村落里都没有人饿肚子的不是么？”
孩子的哭诉终止在他母亲突如其来的捂嘴动之下。
“这是神明的意思，神明要维持的就是人间的秩序啊，他们……终归是有他们的道理。”
母亲惶急地奉上祭品参拜稻荷神：“只希望神明大人不要怪罪我儿的失言……”
“你们看，审神者的工就像我们的存在一样，让人真心很想动摇呢，”隐看了那个垂着头的孩子有一会儿，忽然笑出声来，故轻松地说了一句：“无辜的平民们忍饥挨饿，甚至要维持着这样的状态许多年，这才是真实的历史，天子的做法虽然算是改变了历史，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却也实打实地做了个好事，帮助这些无辜的人们少些饥饿流离。这样子想来，还真的是很难说何为对，何为错呢。”
“主神系统要维持这无数世界的秩序，可是它的存在，它的那些命令，又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
水云烟从长船刀派的部屋走回来的时候，毫不意外地在天守阁外的回廊边看到手持茶壶优雅烹茶的三日月。
小包子换了完全体之后，他筛茶煮茶的动便是流畅而完美，养眼至极。
他还没来得及换下那件厚重的出阵服，绣着刀纹的长袖优雅飘逸，华丽的金色流苏垂落而下，更为他添了几分仿佛跨越重重时光罅隙而来的华贵从容。
这便是三日月，一个无论身处于何时何地，都完美得令人目眩的存在。
只是，一个人的茶话会，无论怎么看都带着些许寂寞的意味，尤其是在他似乎有些心事，看向月亮的样子略显出神的时候。
或许，她在月下回忆曾经的时候，也会不经意露出如他这般的模样吧。
水云烟站在回廊边沉默片刻，轻轻走到三日月背后，跪坐下身子，从后面将他轻轻抱住。
她的长发散落在他的身前背后，她的下颌亲密地靠在他的肩头，就像是一个孤独前行了许久的人，终于在自己的身边看到了一位久违的，能够并肩前行，永不离弃的同伴。
寂静的夜里，弦月朦胧，晚风送来一阵淡淡的寒凉之感，而她便是那足以慰藉人心的热源。
——明明是刚刚才得知的注定之命，又为何，竟是有了某种名为永恒的错觉？
他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茶具，转而握住她拥着他的手，放到唇边轻吻。
三日月想到隐方才所说的事情，想要组织语言询问于她，却又不知万千话语该由何处开口，却又贪恋这不知等待了多久才盼来的一点暖意，便只是这般安静地原地坐着，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安静时光。
水云烟也想对他提一下自己那份任性的婚刀申请，三日月想要询问她有关于主神系统的事情，两两相对之时，却又都是千头万绪地不知该从何说起。
直到亲吻的动渐渐变质，从指尖到手腕，再到更加往上的地方。直到她也做不到专心思考如何对他开口的事情，任由他将她轻轻地从背后拉到面前。
她被他抱进怀里，坐在他的膝盖上被他深深吻住。他的动中带着些急切，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其他意味，仿佛一切他说不出，说不尽的话语，都只能依靠愈发深入的亲吻才能彻底表达一般。
直到他有些喘息不匀地将她放开，她才低声地问了他一句：“月姬方才给我发了封消息说抱歉……她是不是和你说过些什么了？”
三日月点了点头，伸手将她抱得更紧，缓缓将隐说出的事情对她复述了一遍。
“隐说，找到白泽的时候，就是……”一切尘埃落定，他们的命途走向正轨的时候。
一旦成功，她便能够回到那处她心心念念的地方，他在理智上明白自己的心意会让她因此而左右为难，情感上，却仍是有些无法接受这所谓的既定结局。
“其实……倒也还好，”水云烟笑了笑：“白泽他很有可能就是主神系统给自己挑选的新主人，我们离开之后，你们应该也会被时政清除记忆，重新回归本体的吧。”
“这才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啊，”三日月轻叹一声：“这可怎么办，我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些舍不得忘了你呢，姬君。”
“不想忘记，就不必忘了，”水云烟忽然笑了起来：“我们总要相信这世间有些奇迹的不是么？”
说罢，她将一张时之政府盖了章的表格放到三日月的手里。
“抱歉，我好像是先斩后奏了，没有事先问过你的意见，”水云烟叹了口气：“正式的登记还要等工日的时候再去时之政府审事部一趟，我也是刚才一直在犹豫着该怎么才能向你提及这事。”
“这句话，本来应该是我来说的不是么，”三日月打开表格，忽然笑了开来，说话时的语气也恢复了原本的慵懒从容：“啊，哈哈哈，虽然现在说这些有点儿晚了，不过老爷爷似乎也还是要先对姬君说一句求婚的话呢！”
“我不是，已经……”水云烟看着那张被他放到一旁的表格，哭笑不得。
三日月哈哈一笑，伸手从茶炉上取下哪只精致的玻璃茶壶。
“茶梗竖起来了哟，姬君，这说明将来会有好事发生呢，”三日月摆出两只玻璃茶杯，为水云烟倒满一杯茶：“所以啊，姬君想要和我这个老爷爷一起试一下，以后会不会有某些奇迹发生吗？”
“……好。”
水云烟接过茶杯，突然感觉自己的眼眶中仿佛有些湿了。
果然，面对爱情的时候，无论是怎样坚强的人都会在恋人面前流露出自己最为脆弱的一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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