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凝土碎块在身下硌得脊背生疼，林悠的左手小指传来刺骨的麻木
——
方才被坠落的钢筋砸中，此刻正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他闭着眼调整呼吸，听着头顶砖石滑落的簌簌声，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三年前的画面：在星核集团地下三层的实验室里，赵启明教授将编号
0721
的培养皿推到他面前，培养液里漂浮的透明细胞正发出诡异的荧光。
"这些是从总督贴身侍卫身上提取的改良型干细胞。"
教授的白大褂袖口沾着暗褐色污渍，后来林悠才知道那是实验体的血迹，"他们对外宣称是贵族专属的抗衰老药剂，实际上......"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节叩在合金桌面上发出空洞的响声，"是能改写基因链的病毒载体，会让平民染色体端粒加速磨损。"
地面再次传来余震般的轻颤，将回忆撕成碎片。林悠猛地睁开眼，借着缝隙透入的微光，看见斜上方压着块两米见方的水泥板，钢筋裸露的断面像狰狞的犬齿。他摸向腰间的战术腰带，庆幸在坍塌时没被扯掉
——
多功能钳的锯齿刃口还挂着半片漆皮，那是上个月在东区下水道切割电网时留下的。
当第十次用钳柄撬动预制板时，右侧突然传来金属摩擦声。林悠绷紧的神经瞬间警觉，却听见熟悉的敲击节奏
——
三长两短，是反抗组织的联络信号。他立即回以两长一短，碎砖堆后传来李薇压抑的嗓音："往左挪三十厘米，我找到承重支点了。"
李薇的机械义眼在废墟中投射出淡绿色的热成像画面，那些跳动的橙红色光斑里，有个蜷缩的孩童身影正逐渐降温。她调整焦距，发现孩子右腿被钢筋贯穿，血液在碎石间积成暗褐色的小洼。义眼的音频接收器捕捉到微弱的啜泣，像濒死昆虫的振翅声。
"撑住！"
她扯下战术腰带上的止血带，义肢手掌的液压装置发出轻微嗡鸣，五指轻松掰弯碗口粗的钢筋。当把孩子抱进临时搭建的庇护所时，她注意到对方脖颈处的条形码
——
这是上个月才开始实施的
"平民编号计划"，用纳米墨水在新生儿皮肤上烙下终生无法去除的印记。
"姐姐的脸......"
孩子盯着她泛着金属光泽的右半边面孔，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她锁骨处的接合缝。李薇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医疗舱的场景，当机械义肢第一次接驳神经末梢时，她在镜中看见的半张脸：人造皮肤与金属骨架的交界处，淡蓝色的电路脉络在表皮下若隐若现，像极了星核集团实验室里那些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改造体。
"会好起来的。"
她摸了摸孩子冰凉的额头，将备用的压缩饼干塞进对方衣兜。远处传来装甲履带碾碎混凝土的轰鸣，义眼的雷达扫描显示，三辆
"铁幕"
重型装甲车正从三个方向包抄过来，车载机枪的红点瞄准器在废墟间跳跃，像极了捕食者的瞳孔。
旧电视塔的基座周围躺着七具尸体，都是先行抵达的反抗军成员。林悠蹲下身合上同伴圆睁的双眼，发现他右手还保持着持枪姿势，食指扣在扳机上，指缝间夹着半片染血的工作证
——
星核集团后勤部三等技工，编号
09273，这是他们安插在敌人内部的眼线。
"电磁屏障发生器在塔顶天线阵列后方。"
李薇的义眼投射出建筑蓝图，红色高亮区域显示着信号塔的薄弱点，"需要三分钟启动过载模式，期间会暴露在敌方视野中。"
她说话时，机械义肢正从尸体装备中拆卸电磁干扰手雷，指节敲击金属外壳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
第一波子弹擦着林悠发梢掠过，他滚进报废的自动贩卖机后舱，弹匣里的九毫米子弹只剩七发。透过破碎的玻璃，能看见二十米外的装甲车炮塔正在转动，探照灯的强光扫过堆积的瓦砾，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李薇的位置在三点钟方向的消防水箱后，义眼的狙击模式已经锁定敌方炮手
——
当第一发穿甲弹击碎水箱的瞬间，她扣动扳机，子弹精准地从观瞄镜孔射入，炸碎了装甲车的内部控制系统。
"快走！"
她的喊声混着爆炸气浪传来，机械义肢的推进器喷出蓝色火焰，将她整个人推向十米高的基座平台。林悠趁机甩出两枚震撼弹，在强光爆鸣中冲上金属楼梯，掌心的服务器模块烫得几乎握不住，仿佛里面封存的不是数据，而是无数个在实验室里无声死去的灵魂。
当
u
盘插入信号塔接口的刹那，林悠的视网膜突然闪过无数画面：那是赵启明教授在实验室自杀前录制的全息影像，老人对着镜头吞下整瓶安眠药，药瓶标签上印着
"端粒酶抑制剂
-
平民专用"；是总督在秘密会议上的发言，高清摄像头捕捉到他袖口露出的衔尾蛇纹身
——
星核集团创始人的标志，传说中掌控人类基因库的古老组织；还有冷藏室里排列整齐的金属抽屉，每个抽屉上都贴着标签，从
001
到
999，标注着
"备用躯体
-
贵族特供"。
整座城市的电子设备同时发出蜂鸣，巨型广告牌上的总督宣传片突然扭曲，化作雪花屏后，赵启明颤抖的声线流淌出来："他们在饮用水里投放的不是矿物质，是经过基因编辑的缓步动物寄生虫，会在平民体内释放端粒酶抑制因子......
我的女儿就是第一个实验体，她死的时候，头发全白了，皮肤像风干的纸......"
星核集团顶楼的指挥中心里，总督看着失控的监控系统，手中的水晶酒杯
"当啷"
落地。他盯着墙上的全息地图，红色的民众聚集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原本代表忠诚的蓝色区域正在成片褪色。通讯器里传来侍卫长的惊叫："第三装甲师倒戈了！他们打开了武器库，平民正在领取......"
"启动净化协议。"
总督扯下领带，露出颈侧的条形码
——
与平民不同的是，他的编号周围环绕着十二道星芒，"把备用卫星轨道炮对准旧电视塔，坐标......"
他的声音突然卡住，因为透过落地窗，他看见自己精心打造的
"希望之城"
正在分崩离析：东区贵族的悬浮车被愤怒的人群用电磁脉冲枪击落，坠落的火光映红了平民们高举的铁镐；西区的贫民窟燃起篝火，人们围着焚烧的总督画像载歌载舞，火星飘向逐渐泛白的天际。
林悠靠在信号塔基座上，听着耳麦里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李薇坐在他身边，机械义肢的关节处还在渗出淡蓝色的冷却液，却笑着递来半块能量巧克力："记得第一次见面吗？你在垃圾处理站偷芯片，被巡逻队追得掉进腐水池。"
"你当时举着改造过的电击棒，说
'
要么交出数据，要么交出命
'。"
林悠咬下巧克力，苦涩在舌尖蔓延，却混着某种温暖的滋味。他想起在下水道躲避追捕的那周，李薇用手术刀帮他取出腿上的追踪芯片，刀刃划过皮肤时，她哼着的那首走调的民谣
——
后来才知道，那是她母亲在基因净化中去世前教她的最后一首歌。
天边的鱼肚白逐渐染上金边，远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数十个身影从废墟中走来，有的拄着钢筋，有的抱着自制炸弹，领头的少年脖颈处有条狰狞的疤痕
——
那是上个月在疫苗注射点抗议时被激光鞭抽打的印记。他在林悠面前停下，举起手中的平板电脑，上面正循环播放着冷藏室的画面：编号
0721
的抽屉里，静静躺着与林悠容貌相同的克隆体，心脏位置嵌着枚闪着红光的能量核心。
"他们叫我们
'
劣等基因
'。"
少年的声音带着怒意，却在看见李薇的机械义肢时突然软化，"但你们让我们知道，真正低劣的是那些躲在面具后的懦夫。"
他转身面对众人，高举手臂，千百个声音随之响起："我们不是数字！我们是人类！"
李薇站起身，机械义眼反射着初升的阳光，照亮了塔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她看见有母亲抱着孩子指向天空，那里，第一颗卫星正拖着尾烟坠落
——
那是总督试图启动轨道炮时，被反抗军黑客篡改了坐标。义眼的生物传感器突然报警，显示她后颈的神经接驳处温度异常，却听见林悠在耳边轻笑："该走了，黎明真正的样子，应该在更远的地方。"
他们转身走向废墟深处，背后是逐渐坍塌的希望之城。当第一缕阳光完全跃出地平线时，李薇忽然感觉机械义肢的关节不再僵硬，某种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滴落
——
不是冷却液，而是真正的血液。她惊讶地看向林悠，发现他掌心也在渗血，两人相视而笑，仿佛看见那些在数据洪流中逝去的灵魂，正化作晨露，滋润着这片即将重生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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