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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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的灵魂飘在空中，冷夜清月，她已感觉不到寒冷或者温柔。

她看着有人来有人走，看着自己的半截残躯被裹上新的红衫，送入薄棺，埋进屋后一个小小的坑中。

她看着那个叫窦娘的女人嘤嘤地哭，那个瘸腿的爹一声不吭，只敢偷偷地抹两滴眼泪。

她想扑过去求求爹不要将她埋进冰冷的坑中，她想让摸摸一直偷偷跟随在身边一直在流泪害怕发抖的大黄，但是伸出去的手穿体而过，无法接触任何人或物。

她想哭，流下是一把血泪，洒在空中化为烟尘。

她飘到赵家，看见赵公子被裹上新装，被装入红色棺木中，满院白皤，满室哭声。

她知道自己死了，她想回到躯体中，就此被埋葬，再也不要“看见”，再也不要“哭泣”，再也不要“痛”，她回到身体，那些鲜活的感觉似乎在慢慢消失。琉璃知道，这次是真的要死了，也好。

不过，在她还未消散之时，忽然一阵刺痛将她驱赶出身体，原来——

那个叫窦娘的女人，指挥着那个叫爹的男人，将她的尸骨从单薄的棺材里取出来，将头缠上石头，扔到了河底。

八岁的时候她一次在夜梦惊醒，便看见他们俩这样将赶夜路的人扔到河底，自此她都惧怕他们，每到十月便彻夜不敢深眠，她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是却知道那是一件无法饶恕的事。

她听见窦娘说：“道长说了，这药物要好，摘的花固然要新鲜，要吸取全部精华，必须要斩草除根，不能让花与根还能共存，互相吸取精气，故而最好的办法便是取了面皮肉，就得把这尸骨扔到水底，让鱼虾把他们吃个干净。琉璃已经死了，娘养了她十七年，也该为我做点什么了。你说是不是老齐？”

老头儿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毫不犹豫抱着琉璃的尸骨手法熟练地扔到了河底，他轻轻地说：“闺女，别怪爹，爹也没办法，爹也、也真的没办法。”

琉璃嚎叫着，扑过去，她想回到躯体中，就此不痛，就此消散，就此被鱼虾吃个精光，再也不要看这个疯狂可怕的世间，可是那河水黑幽凶急，似是有什么魔法一般，她不能进入。

她拉住老齐的胳膊，像小时候一般祈求他，“爹，爹，我是琉璃啊，你把我的身体捞出来给我好不好？”

老齐瞳孔放大，惊恐地看着琉璃！

琉璃跪下抱着老齐的腿，仰望着他，一个哭，一个发呆，父女俩凝望着。

窦娘提着风灯，在门口喊，“死鬼，你还不回来给老娘熬药，在那里呆着做什么，想死吗？”

老齐脸色扭曲着，向迈出一步腿，又被窦娘尖利的声音吓得退回一步，他的脸色慢慢惨白，一双眼死鱼似的没有了神采，“琉璃，你已经死了，就走吧，爹没用，爹不能帮你。你、你娘要恢复容貌要修仙，她若是成功了，便是会是仙人，我们再也不用受苦，还会长命百岁，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娘，永远不离开。所以，所以，琉璃你行行好，下次投胎投个好人家，爹没用。”

他身小体残，但力气极大，捏开琉璃那只骨头森森的手，把她手腕几乎捏断。

琉璃扑倒在地，居然有疼痛感！她哭嚎撕喊，“爹，我是你的女儿啊！”

老齐却不敢再看琉璃一眼，“我，你娘叫我了，等爹娘成了仙，一定会想办法救你，把你的魂魄招回来，那时候你就能回来了。”

“爹，爹，哪里有仙啊，我好痛，你先救救我。”

“爹娘要修仙的，要长命百岁，会救你的，你等着我。”

琉璃嚎叫着冲过去，却从老齐的身体穿过去，她看着老齐进了茅草屋，看着茅屋的炊烟升起，似乎还能闻见一阵阵的肉香，那是她的面皮肉啊！

哈哈！世间如此。

“齐大勇，只要我不灭，我也祝你永世不死不灭！”

琉璃厉鬼般仰天长啸，“老天，你放过我，让我死了吧！”

琉璃飘荡着，跟着怯生生的大黄往芦苇荡深处飘去，她看见了那个黑袍人和那群狗，野狗们在撕咬着一具已腐朽的尸体，黑衣人在黑雾中摆弄着一把黑漆漆的笛子。

大黄扑过去，一口咬住那人的小腿，那人似乎是没了灵魂，一动不动，任由大黄撕咬，直到黑雾散去，那人影消失不见。

那群野狗瞬间疯狂起来，四散逃跑。

它们冲入镇子，见人就咬，见狗便扑。

人们打够杀狗，没多时那群狗便被杀光。

可是谁都没看见一条被关在笼子里饿得皮包骨头的狗吃了一条野狗肉。没多时那条狗便死了，随机镇子里的狗便像得了瘟疫一般，陆续死去。

琉璃和大黄看着一条条狗发疯一般翻滚，死去。

一条刚出生不久的幼狗不知怎么翻落在琉璃脚边，她试着抱它，居然真的抱了起来，鬼使神差她抱着那狗飘回芦苇荡深处，那小狗似有灵性，汪汪地精神渐好，在那黑衣人消散的地方，小狗下地，精神恢复，撒丫子向远方跑了，再也没有回头。

自此，牵□□的屠狗大业再也无法兴旺，所有入了镇子的狗都会同一症状死去，渐渐大家都不养狗，改为养牛屠牛。

琉璃和大黄便孤独地飘荡在芦苇荡，偶尔看见有行人带狗到琉璃镇，她便会偷偷地把狗偷走，送到芦苇荡深处，看着那些狗自行离开牵□□。

她经常会看到一直无法死去的老齐拖着瘸腿，拿着一把木梳引诱一些仙门人士来寻她，可是那些人都看不到她，从她身上找不到戾气，自然无法消除她。老齐也再看不见她，但却因为诅咒，便是不生不死状态。

窦娘吃了神药后便离开了牵□□，据说嫁给一位曾经在仙门打杂过的老头度日，不久那老头便死了，窦娘再无音讯。

虞石抹眼泪，“呜呜，表哥，琉璃姑娘好可怜。”

蓝景仪道：“那吹笛子的黑衣人是谁，不会是夷陵老祖的化身吧？”

江澄鞭子举到他鼻子上，“这话跟你们含光君说去！”

蓝景仪躲开，撇嘴说：“有本事你跟我们含光君告状去！”

江澄——

宋岚道：“好了，不管那人是谁，如今也散尽再不能恶，我们既然遇到了琉璃姑娘，便要想办法将她超度。”

十七年前便是夷陵老祖命丧不夜天之日，他失魂十六年，生前怕狗，死后恶灵对狗做点恶，太正常了，而且琉璃这种不死不灭又非恶灵的状态，确实诡异，那是沾惹了夷陵老祖咒术才可能出现的，宋岚不说，那是顾忌他这个魏无羡旧人情面。人死为大，夷陵老祖和含光君的所做为为仙界所认，锄奸扶弱再无人不尊，那曾经在懵懂状态做过的一些恶事，也就消散了。

说到底人心最弱，也是最毒。

江澄收了琉璃和大黄的魂魄在安魂袋，对虞石道“走吧，去眉山，将他们放入琉璃盏中，化去咒术，她便能消散转世投胎去了。”

虞石瞪圆了眼睛，“琉璃盏？”

蓝景仪道：“江宗主，虞公子说眉山根本就没什么琉璃盏，那是他骗你去眉山相亲编的谎话。”

江澄居然没生气，笑了笑，“这点小把戏还能瞒我？我早知道了。琉璃盏确实要出世了。”

“是眉山那几百年仙魔大战时留下的残灯琉璃盏？那确实是一品仙器，聚魂消戾，任神仙被收神而染，魂魄都会魂飞魄散，可惜在大战中受损，百年出现一次，还只剩些安神消戾的小用。”

宋岚似笑非笑，江澄有些脸红，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宋岚道：“琉璃盏居然当初为一对情侣所有，据说有缘人能从中看到日后爱侣模样，江宗主年轻有为——”

江澄：“闭嘴！”

虞石目瞪口呆，这个编个谎话，居然被拆穿，最关键是还真有这东西！

蓝景仪忍不住笑掉了蓝家三千年家规。

宋岚忍不住也笑，趁江澄翻脸前，告辞而去。

“表哥，我们把琉璃收了，老齐怎么办？”

蓝景仪道：“你笨啊，琉璃散了，他自然就死了，一个黑心愚蠢的老头。”

虞石：“那我们赶紧走吧，琉璃盏还等着表哥呢！”

江澄——

想打死表弟，不知道犯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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